Lumos

谁(已完结)

Sighfly:


这是一个夏常安和隋玉的故事
故事背景并不庞大,没有什么仇杀,很纯粹的保护与爱的故事

全文1w4千多字是慢慢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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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空间略有些过于狭小,五个大步子就能够从这边墙角走到那边墙角,屋顶高的有些可怕,夜里便尤为空旷,两米处有个四四方方的天窗可以看到外界那一尺来方的小小天地,壁灯简陋一看就有些年头,也许是接触不良,那一圈昏黄的光晕更是明明灭灭摇摇晃晃。

屋子里的人靠墙坐在清灰的水泥地面,恰恰一抬头就能看出窗外,他无法分辨现在什么时间,只晓得那一个小小的方块又从蓝色变成了黑色,这一次不像上一次夜黑,没有银钩的弯月,空荡荡的,他阖目,却无法入眠。

大概是天性过于警惕,门外的人尚且还有好几米的距离,而那点细微的动静让他一瞬间紧绷了敏感的神经线,原本散乱的瞳色突然清明,他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动作,依旧是那个曲起膝头的姿势,余光停留在门口的时间却短暂到不足一秒。

陈旧的木门被推开,锁扣生了锈迹,摩擦声有些刺耳在夜深人静里无比鲜明,进来的人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手里小小的毛毯抖了抖然后蹲到他面前:“家里不见了毛毯我妈会发现,我只有去买了一条新的,没来及洗,你先将就将就。”

他点点头,伸出手,指尖落到对方尖巧的下颚,有凝固的血迹,清理的时候没大留意,残留在那里,像暗生的伤疤:“隋玉......”

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直接用袖口去擦拭,然后抬了抬下巴给他看,他摇摇头:“还有。”然后就见隋玉把指腹咬进嘴里,然后拿沾了唾沫的手指又擦了擦,颇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勾着嘴角笑,倒是填补了窗外被乌云掩盖的月色,明亮的烧人。

隋玉去握住他的脚,拆开一双崭新的袜子给他穿上,没有半分伺候人的不满,倒是面色温柔,就连眼里都噙着深厚的情感,牵起毛毯的边缘打算给他盖上,动作却定留在距离他脖颈分毫之外,他听到那个人说:“你最清楚我,我不晓得冷,你给我,也是无用功。”

和煦的表情被这句话冻裂,却又在下一秒融化,隋玉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轻柔的给他裹上毯子,握着毛毯边角轻抚了一次又一次,只轻声说了两句

快了,快了。


这两个人本来有太多话可以说,可隋玉却偏偏总是开不了口,所有想讲诉的,想告知的,每一次看到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就再也开不了口,他有想过,如果角色对调,自己会怎样,还是不想了,会觉得这个有失偏颇的世界太过于血淋淋,所以想都不要想了。

是有所愧疚的。
他轻轻合上门,然后走出去,这个时候才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三点整了,脱了拖鞋拎在手里小心翼翼的往房间挪去,走到门口才又把拖鞋放下来穿上,没什么顾忌大喇喇的就开门往屋里走,掀开被子翻身就上床。

才躺下来盖好被子,旁边的手就伸过来,在他身侧掖了掖缝隙的地方:“干嘛去了。”

“厕所,不然你以为呢。”

旁边的人没睁眼,用鼻音轻哼了一声,再拍了拍他的脑袋:“早点休息。”继而转身背对着隋玉,是打算好好入睡的架势。

隋玉转身面对着他微微拱起的脊背,突出的骨节从他的睡衣领口露出来,圆滚滚的,小小的潜伏在他的皮肉下,隋玉伸出手指去戳了戳,然后指尖游走在他的裸露的皮肤上,轻轻柔柔,像羽毛挠在心窝上:“常安,你怎么还醒着呢。”

他是知道为什么的,却偏偏又要明知故问,偷偷在笑反正夏常安背对着他所以什么都看不到,所以是为什么,他才没看到这些快要溢出来的满满当当的关心和在意,又戳了戳夏常安的后背来了劲:“你怎么醒着你怎么醒着。”

被骚扰的人不回答,躲了躲作恶的手指头闷着头瓮声瓮气说了句:“你别闹。”

他睡眠算好,只是好像隋玉每一次在夜里离开他都能察觉,然后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探触身旁的体温,摸不到的时候就再如何都睡不着了,他想这大概是因为曾经最纤细脆弱的时候,那根绷得几预段落的神经最终是被隋玉温柔的抚平,所以对他而言,隋玉像安定剂,像肌肉里的神经,像一贴草药里的药引,动与不动就是地覆天翻的变化。

这些细密的小心思,不说全部,隋玉能也明白一个大概,他把手掌压在夏常安的耳后,贴服在他的脖颈,就像从前那样,就像从前夏常安刚刚到来,整夜整夜都无法入睡的时候一样,给予他触手可及的温度。


【二】

那是初三结业的初夏,六月中旬,隋玉才和朋友散了球赛,大汗淋漓,湿了衣衫后背的布料,在回家的路上被风干结成细小的盐粒,右手驾着篮球匆匆赶回吃晚餐,或许坏情绪是一种传播范围极广的病毒,他原本迫切的心情在站稳在大楼前,就突然变得平静,扯着领口散了散风,觉得胸口实在闷得慌。

往常里沸反盈天的夏季怎么突然变得萧条,挂在天边的落日把云彩染得绯红,就像清冷的天际被泼上浓烈的油漆,蔓延着浸染着,太美丽的色彩像是大师笔触下的油彩画 ,却又莫名的没有了生气,炎热的空气仿佛失去了温度,隋玉进楼前又看了一眼如梦似幻的景色,却突然觉得好冷。

他打开门,冷气扑面冻的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开门的是爸爸,他抬手把篮球丢进客厅,站在玄关低头换鞋子,张口就叫:“妈,我饿了!要吃饭!”

那天的爸爸妈妈穿着一身黑衣,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不再嬉笑,看着坐在母亲身边的夏常安招了招手叫他的名字:“常安?”

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明明常安都会笑眯眯的问自己又去哪里野了害的他等上老半天,该走的流程是隋玉腆着脸讨饶求原谅,而不是现在这样,沙发上的男孩子也穿着黑衣黑裤,衬得脸色苍白,他低着头,很久很久没再开口说话。

妈妈把隋玉叫去书房,手里的文件拿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棉麻的绳索在锁扣上系了一圈又一圈,隋玉猜不透有什么让她无法开口:“妈,我考的不理想?”

“不是的,只是常安以后都会住在我们家里,你们会好好相处的是吗?”

隋玉知道的不多,却晓得自己的父母和夏常安的父母是好多年的交情,听大人们提过好几次了,他们是一起学了自行车又一起学了小汽车,甚至约好以后还要一起坐轮椅的关系,这两对父母一起从事AI研究的工作,是任何层面上的知音,所以自己才会从小就和夏常安厮混,打从吊着大鼻涕留着哈达子光屁股对着光屁股,到现在在学校人模狗样都是知根知底的,两个人时不时的你住我家,我住你家,彼此的父母帮忙互相照料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听自己妈妈这话说起来,事情好像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你夏叔叔和阿姨,回程的飞机出了意外。”然后没有下文,他只看见自己妈妈捂着半张脸低着头深吸了好几口气,可是胸腔涌动的气息也无法平静,眼眶开始泛红,然后隋玉是第一次看到自己母亲在自己面前掉眼泪,一颗接一颗好像永远都无休无止。

“意思是什么?他......没有爸妈了?”

他短暂的慌神,甚至妈妈叫他出去和夏常安说说话,都是条件反射的拒绝,他觉得难过却又不敢难过,他不能让常安现有的离愁别绪再加注上自己的,他明明已经都够难过且自顾不暇了,他要做的是安慰他平复他,跟着一起哭,起不了任何作用,可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做。

隋玉没看夏常安掉一滴眼泪,却也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他在妈妈电脑里看到的AI的模样,冷漠的,没有温度的那个样子,吓得他偷偷碰了常安的手臂好多次,夜里夏常安睡在他身边,平躺在他身侧,双手交叠在小腹,他闭上眼,了无生气,如果不是轻微起伏的胸口,隋玉都快怀疑他也死了,强忍住去探他鼻息的冲动。

这样漫长又煎熬的夜晚几乎日复一日,愈渐消瘦的夏常安几乎凌迟着隋玉岌岌可危的底线,煎熬着的,惶恐着的,隋玉都感同身受着,他从来都不会放任他一个人。

夏常安的睡眠在六月出逃,浮肿的眼眶,鲜红的血丝都是失控的征兆,隋玉不知道自己熟睡之后,旁边的人轻轻睁开眼,冷气充足的房间里却依旧灼烧的夏常安骨肉生疼,他走到隋玉的书桌前坐下来,盛开的茉莉幽香阵阵,然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等待天色一点一点的亮起来。

而第二天醒来的隋玉摸到身边没有体温的被褥,就知道那个人是久坐了,甚至自己起床,他都没有转过头,仿佛被世事隔绝,突然就希望夏常安哭一场,嚎啕大哭一整夜都是好的,他可以陪着熬着,也不想看常安失去情绪只字不言。

把白开水拿回房间,轻轻放到夏常安面前,他太久没有喝上一口水,空调房里又干燥,所以嘴唇起皮干裂,却紧紧抿在一起,成了一条严密的线,隋玉就突然害怕他再也开不了口,于是干脆握着他的手,把杯子塞给他:“常安,未来还很长,还有无数的可能性。”

他看着隋玉塞到自己手里的杯子,没有动作,隋玉便站到他身后,用自己的掌心覆盖着他的,微小的力道带着他握着杯子的手往上移动,能感觉得到隐隐抗拒,夏常安却还是没什么表情,隋玉轻轻把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凑到他耳边小声劝说,语气里带着一些诱哄:“常安,就喝一点点好不好。”

抵抗的力道逐渐减小,隋玉便用自己的脸颊轻轻磨蹭着夏常安的脸颊,一下一下,带着最温柔的安抚,让常安紧绷的神经开始舒缓:“就一点点......”

握着他的手腕,就看着常安一点点把一大杯水喝的见底才总算松了一口气,蹲在他脚边,伸手握住对方的两只手,仰头看着他,把自己放在一个弱势的位置,如果让夏常安感觉到自己对他的依靠,会不会就会被治疗的更快一些呢,把他的大男子主义和担当变成这意味要的主料。

隋玉分外温顺的模样在夏常安的记忆里实属太难得,初生的日头,明黄的光芒,乌黑的发顶轻轻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光,他脸上的绒毛都机会清晰可见,夏常安看着他,眼底有了些波动,隋玉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我看见你难过,我也就难过了。”

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舍不得你难过。

夏常安摇了摇头,就连隋玉也不晓得他摇摇头是没关系还是没办法,不过隋玉很清楚的是人不能就这么闷着,他的情绪已经到了一个极限,变得失眠忧郁,只怕在这么一声不吭的待下去迟早会出问题,就算是那天突然猝死了或者得了抑郁症都不奇怪。

所以吃过午饭,隋玉搁下筷子就扯着夏常安要出门去,夏常安不走,坐在沙发里放空着盯着形形色色的电视节目,隋妈见他实在不情愿出言劝阻:“隋玉啊,要不然算了,让常安看会电视。”

“他看什么电视?”隋玉干脆就拿了他的鞋子单膝跪在他面前要给他穿,这下没了办法,也就只有顺从的换了衣服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隋玉出门去,这也算是小战告捷。

外面太阳实在是有些太恶毒了,火辣辣的炙烤着地面,青石板被瓮的发烫,薄薄的拖鞋底隔热效果不佳,不过也说不上烫的慌,隋玉却跟耍宝似得抓耳挠腮在夏常安面前跳来跳去,就像烧锅里的蚂蚁怎样都不行,嘴里还一个劲叫着烫,要给烤熟了。

这一系列动作跟傻逼似的,终于成功吸引了夏常安的注意力:“唉,常安,外面这么热,咱们去游泳吧,我知道有个室内游泳馆,除了初高三的都还没放假,这个点人也少,你就成全我吧。”
这话是废话,对方依旧不分由说的把人带着就去,掏钱果断在门口拍了两条泳裤塞了一条给夏常安,然后恶趣味的眨了眨眼:“赶快,你不会这玩意也要我给你换吧。”

谢天谢地,他终于有了别的表情,虽然只是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隋玉,然后撩了储物室的隔间帘子就进去了,动作也算快,可能是真的怕隋玉没头没脑就给冲去乐于助人,换好以后站在门口等着隋玉出来,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就往外走,的确是没几个人,泳池也不小,隋玉撒了欢的直接跳起来仰面砸进水池里。

夏常安根本就没来的及阻止,就这么看着那个人根本连热身都没做整个人就往水里跳,站在边上往下看,隋玉小范围的闷头绕了个来回浮到他脚边去,扒拉着夏常安脚下的瓷砖招手叫他下来:“咱们比一场,就这个场子游两个来回,谁输了就背谁回家。”

他知道多半就会被拒绝,于是也不等夏常安点头,转身用力蹬上泳池边缘,整个人哧溜一下就划出去了,夏常安不想游,但是也更不想把这么远的路程把隋玉给背回去,这大夏天的非得闷出一身汗不可,而他就算不愿意,那也只是不愿意,他毫无怀疑就隋玉来说,整个人缠上来是完全会发生的事情,他没有办法对那个人发脾气,毫无办法。

叹了一口气随即就往下跳,隋玉见他追来了,也就放心这场不是独角戏,谢幕不会尴尬。
夏常安知道游泳前要热身,不然有可能会抽筋,可是看着隋玉生龙活虎的他也就想也没想就游开了,在第二个往返的时候,就快追上前面的人了,却怎么也没能想到小腿肚就开始抽筋,简直疼的不行。

万幸的是那一处的水不算深,只能淹到下颚,勉勉强强靠着池边才没淹下去,也不晓得为什么眼前就像被晕了水汽模糊不清,前面越游越远的隋玉也变成虚妄的轮廓,猛吸了一口气,就往水里沉下去,没有挣扎没有叫喊,他只觉得累,累的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疼,疼的轻轻一个动作就能撕心裂肺。

最后一眼,隋玉好像转过了身,他叫的那声常安啊,真是刺的耳膜生疼,隋玉啊,你能不能别这样,别再让我雪上加霜,明明都觉得这个世界上值得眷恋的寥寥无几,却又总让人舍不得你,被来回拉扯的感觉真的,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那种感觉更痛苦的了。

夏常安其实还是很清醒的,他下水前那口气息还没消耗完,隋玉来的很快,原本身边的水还平静着,也被他搅得一团糟,胳膊被隋玉抓住,他太用力,夏常安觉得自己骨头都快被捏断了,就这么被带出水面,空气冷冽又清晰的钻进他的鼻腔。

“你干嘛!”他很凶,仔细听还能听出他尾音在抖。

勉勉强强咬出几个字:“抽筋,疼。”
总算松了一口气,险些被这个人吓死。

隋玉看他还闭着眼,以为是水糊了眼睛便伸手去替他擦,看他一脸的水泽狼狈的不得了,嘴角若有若无的挂着笑,夏常安躲了躲又被隋玉一把扯住,后来的动作就停住了,指节还弯曲着在他的眼角,空间时间仿佛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切都凝固下来,夏常安这次退开了一口气扎进水里,靠着角落沉下去,隋玉把碰上他的手指放进嘴里。

咸的。
刚才还有着温度。

抽筋没有这么疼,那是哪里疼的掉眼泪呢?

赤裸的胸口,肌肤的温度像火烧火燎,隋玉弯下身把他勾起来,隔着冰冷的池水在角落拥抱,他的手轻轻拍着常安的后背,一种无声的安慰,哭出来就好了。然后肩头被夏常安狠狠咬住,温热的液体接二连三的落到他身上,好像具有腐蚀性,让隋玉也跟着眼眶变得毛茸茸。

这场比赛无疾而终,不过夏常安最后还是任劳任怨的背着隋玉快一步慢一步的往家里挪,两个人的影子交错着长长的拖在身后,在茂盛的行道木下撑着清风悠悠荡荡,发梢的滴了水顺着常安的领口流进去:“隋玉!你的头发!叫你擦干净!”

隋玉也不答话,只是更加变本加厉把脑袋放在他颈窝一个劲的磨蹭。

他想问你,你这一生会因为承受不住寂寞的刀枪长矛而选择早亡吗,他不知道,他只是看到你慢慢下沉到水底的时候,那种恐惧就像抱紧悬崖上的那根脆弱的树枝骤然断裂,他害怕所有的挣扎都变得徒劳,为了避免久而久之的恶性循环,就算杯水车薪,他也想要试一试。

是这个时候开始的吗,就是这个时候开始的吧。


【三】

隋玉很聪明,最直白的体现就是他漂亮的成绩单,最不为人知的体现,就是他能解开父母加锁的电脑,把AI的程序完整的记到脑子里,这是他的秘密,他一个人的秘密。

旁边的人呼吸变得平稳,他确定夏常安睡着了,才偷偷摸摸去够床头柜上的水,半撑起身体斜斜的靠在床沿,喝了一大口冷水,混合着嘴里浓重的血腥味道咽到胃里去,透明的玻璃杯接触到他的唇瓣染上血渍,他把兜里的药片翻出来,就着刚才那个地方又喝了一口水把药给吃了。

然后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把杯口的证据一点点消灭掉,他反复确认了一次又一次不会被夏常安发现,最后才心满意足的笑起来,窗外有月,半杯白水,彼此穿透落到他散散发光的瞳孔里,住了一池星河,波光粼粼深不见底,掩埋的河床底都是他不见天日的小秘密。

这一年,他们十七岁。

路边的银杏都黄了,落了一地的枯叶,街道边堆积着的叶子都被清洁工扫到角落,道路上却依旧没一会就落满了,远处看青黄交接的图案,仿若被编制成美丽的地毯。

夏常安和隋玉一前一后踏着单车骑在落叶上,耳里都是干枯叶脉碎裂的声音,今天常安骑得比较快,隋玉动作不如往常那么娴熟,都怪夏常安,一大清早拉开窗帘就嚷着气温降了,非给人塞了一件秋衣。

往年夏常安都是不管他的,也不晓得怎么他眼里隋玉就突然变得娇气,看着对方反常的举动,隋玉还以为是被他知道了,提心吊胆好一会,直到夏常安在他脱了睡衣赤裸着上身的时候,立马神色古怪的躲到屋外去,隋玉就大概明白为什么了。

突然就笑出来,又变的落寞。
隋玉就在他身后,眼神牢牢锁定住那个东张西望看风景的人,他有些焦虑,以他的知识层面来说,谈恋爱是计划之外的,也是从未研究过的程序难题,要怎么做呢,真是麻烦。

午饭是夏常安叫的外卖,在还有二十分钟下课的时候他在桌子下把外卖的软件打开,细细看了这天餐厅供应的午饭都有哪些菜色,嘴里叽叽咕咕的念到,鱼香肉丝,宫保鸡丁,肉末茄子,鸡公煲,同桌白了他好几眼,他也毫无知觉的重复着菜单,再一一都写到草稿纸上。

把笔尖收起来,戳了戳前桌的隋玉,然后分外默契的把折好的小纸条从桌子底下递给他,手指碰到对方腰部再偏下一点,隋玉不自觉的又把背挺直了几分。

纸条里写的都是他爱吃的小菜,每一种套餐也都分门别类给他写好,他自己是爱吃的那一家餐馆,画了一个汪汪大眼的小圆脸,最后落了几个小字,任君采撷。

妈的老脸一红,就这样,夏常安就看着隋玉的耳朵根子一点一点红起来,跟火烧了似得,疑惑的皱了皱眉,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把头往前凑了凑,小声叫隋玉,要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前面的人一个刀眼就给丢过来,然后没好气的把揉成纸团的纸条重新丢回来夏常安的桌面上。

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是闭嘴总是没错的,老夏同学乖乖低头点餐,没什么,只要是隋玉一碗小炒肉就能搞定。

接下来要发生的就是他们两每一天都会僵持不下的一件事情,学校里是不准送外卖的进门的,所以想要吃饭就需要有一个人,跑下三楼再跨越一半个足球场,然后还要提着两人份的外卖再跑回来。

“老规矩!剪刀石头布!”

夏常安眼神游了游,似是很不屑的模样咬着字眼说了声:“幼稚。”
却又在下一秒变脸说:“我出石头。”

“我出帕子。”

“帕子......”低着头笑了笑隋玉这个对于‘布’的新奇称呼,也不晓得是觉得这个称呼好笑,还是隋玉永远层出不穷的新想法让他忍俊不禁。

最后的结果是隋玉举着他的‘帕子’得意洋洋的冲着常安瞎得瑟:“我都说了我要出布嘛。”语气里都是轻快的笑意。

夏常安没挣扎,也没耍赖,从书包里把钱包和手机拿出来,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我也说了我出石头。”
之中的宠溺简直扼住隋玉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明明都是同一个声线,偏偏他压低了嗓音凑到人耳边,就让人欲罢不能。

夏常安也走了,教室就剩下三三两两的人坐的散乱,每个人都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他站在原地忘记动作。

“我说了我出布嘛。”
“我也说了我出石头。”

啊......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风轻云淡,又怎么听怎么雷霆万钧。

每一个人都知道我喜欢你有无限的表达方法,只是隋玉一时竟让想不透彻,那石头是不是也属于我喜欢你另外一种说法。

套餐里面有汤品,素炒,荤菜还有一小碟蛋羹,两个人面对面把午餐摆出来,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交换吃彼此的饭菜,隋玉把自己的蛋羹干干净净的刮进米饭里,分量不重,拌饭拌的有些勉强,常安便把自己的倒进他碗里,扶着对方的饭碗用自己的筷子一点一点把盖了太久成团的米饭分散压开。

倒想是伺候自家小少爷了,要多顺着就多顺着,后排的女生要出去,途径这两个人一脸我什么都明白的表情:“在夏常安眼里啊,隋玉自个儿拌个白米饭都是粗活咯。”

反正也不晓得通常一个男孩子吃个饭十几二十来分钟就能结束的事情,怎么到了这两个人这里就吃了大半个钟头,从下了课去拿外面开始,到现在慢吞吞把盒饭收拾完教室里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的回齐了。

眼看着还有五分钟就要到午休的时候了,夏常安拿了隋玉的保温杯让他在教室稍微等等,这个季节太干燥,水也喝的很快,上午还有大半桶,现在也空了,他想给隋玉喝口热的都还得去办公室里找老师。

铃声一响,走廊上还三五成群的学生都立马作鸟兽散各自回了班里去,万幸办公室的老师也不多,他去接一杯水也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力,握着杯子往回走的时候学校里早就已经安静了下来。

常安走的很快,近乎是用小跑,握着楼梯间的扶手借力就顺势往下走,就快到自己班级那个楼层的最后一个转弯处,有人在叫他,声音太熟悉,却又太陌生,那个人在楼上,低着头在楼梯的缝隙里和他对视,他又叫了一声,带着一点疑惑和试探:“夏常安。”

没做他想,转身就往上跑回去:“隋玉你怎么在这,不是叫你教室等我吗?”拧开瓶盖,热气升腾到空气里,被稍低的温度凝结成白色的水汽,他微微张着唇瓣喘气,刘海乱糟糟往两边分开,能看到浓黑的眉毛和光洁的额头,“喝点热水。”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面前这个人并没有穿着校服,只穿了一件类似于校服内搭的白色衬衣和灰色的运动裤,甚至脚上都还是拖鞋,说不出的怪异,对方没有伸手接他给的水,微微歪着头,无甚表情的看着夏常安的表情从欣喜变得疑惑。

“你干嘛去了,早上穿的衣服呢。”
“我不是隋玉。”
“那你是谁。”
“他叫我002。”

突然就笑开了,乐的嘴角都合不拢,常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又跟我玩娜一出呢。”

动作没被阻止,但也没有任何羞赧的表情:“不信你回去看看。”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这纯粹是恶作剧,但是莫名的直觉和眼前这个人的反常,使得这件事情并不像是一个玩笑,好吧,他真的好奇了,哪怕结果是又被这个小坏蛋耍了一道也认了,转身三两步跳下楼,急冲冲的握着教室门框减少往前的惯性张口就叫:“隋玉。”

那个人手里还握着笔,西服领带穿的规规矩矩,鞋带也系的老老实实,他抬头看着气喘吁吁的夏常安微微皱着眉抱怨:“你也太慢了。”

那一瞬间在他脑子里闪过的念头,AI?可是不能够啊,什么时候起, AI也能自由活动在这些社会场所了,那他为什么同隋玉是一张面孔,简直一模一样,那些小表情,那些细微末节,就两声音都别无二致。

短暂的思考,遗忘了隋玉考究的目光,转身就往刚才的地方跑,他得弄清楚,这个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而空荡荡的走廊却再也没有任何人存在的,云层被秋风刮的遮天蔽日,浅灰色的云朵一层层的压下来,风吹的有些大了,他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

“常安你楞在这里干嘛?”

被叫到名字,一去脸上的焦灼继而以笑脸面对身后的人,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人往回带,拧开盖子把杯子递给他,隋玉顺从的被他带着往回走,结果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热水:“我问你呢,在这里干嘛?”

转弯处,常安抬头看了看刚才那个人站立的地方,勾着隋玉的手细细磨蹭了指腹,明明存在的,刚才碰到他的感觉那么清晰真实,可此刻空旷的让他心悸,把所有的担忧轻手轻脚的掩埋。

“没事,好像遇到个熟人,刚才路过,一时没能认出来。”





【四】

他如往常一样,在万物寂静的深夜,推开那盏陈旧的木门,去看望那个被他困在这里的人,给他无关痛痒的安抚和送给他自己离开的倒计时。

狭小的空间一览无余,什么都没有,只有昨夜他用来裹住他的小毛毯和摇摇欲坠的老壁灯,隋玉没有惊慌失措,他轻轻和上门,站在黑暗的书房里,这个被自己从父母手下捡回来的残次品,在这两年多以来缓慢的修理改造把他做成自己的模样,足够以假乱真。

可是他跑了,他怎么能离开呢,他还没有去完成自己的要求,他存在的意义不是自由,而是另种层面的禁锢与捆绑,他怎么可以离开呢,他不可以离开。

喉咙变得粘腻,涨的口腔发疼,液体被咬在唇齿里,隋玉再也没有办法慢条斯理,捂着嘴直径冲进厕所里,扶着洗脸槽哇的一口呕出好些污血,他知道夏常安一定醒了,所以弯下腰的同时把水龙头给打开,就这冷水捧起来塞进嘴里把血液都洗的干干净净,半张脸都挂着水渍。

夜里是冷的,没来得及挽起来的袖口被水给打湿,突然身后的门就被推开,隋玉撑起来,脸色白的可怕,一无所知的笑着和身后的夏常安对视:“喂,如果我在洗澡你的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你怎么回事。”

根本没有理会这个人蹩脚的转移话题,把人扯过来面对着自己,暖灯大开把四面八方照的分外明亮,仿佛所有的隐瞒都能无所遁形。

他越过隋玉的肩膀去看洗脸槽,边缘瓷白的砖还挂着没能洗净的淡红色液体,皱着眉拉过隋玉的手反反复复检查,没打算再问他,知道这人肯定是随便说的无关痛痒来忽悠自己,只是上下其手嘴里嘟囔:“伤着哪里了。”

隋玉笑的停不下来,躲着他作乱的手说好痒,然后抓住对方的手腕一本正经的回答他:“就是天气干燥上火了,流了几滴鼻血,你至于吗这么大惊小怪。”

还将信将疑的看着隋玉,直到厕所门被再一次推开,隋妈一脸诧异看着两个僵持在脸槽边的人,常安转过头:“阿姨,隋玉好像有点上火了,明天能不能熬点绿豆给他喝。”

隋玉嗷嗷直叫:“不要,那个太难喝了。”

两个人显然不听他的控诉,隋妈一口答应,常安变本加厉:“不要加糖,就绿豆百合薏仁兑水熬了就成。”

世界再见:“夏常安你是要我死吗。”

‘啪啪’两声,夏常安半点没客气拍他额头黑着脸,隋妈也没留情面的给他胳膊一巴掌:“什么死不死的,小孩子家家快点呸呸呸!”

隋玉瘪了瘪嘴宁死不屈,隋妈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把人扯到自己身边:“常安你先睡,隋玉平常吃的维生素没了,还醒着我让他去我房里拿。”

隋妈的房间只有梳妆镜还开着小小的台灯,灯光很微弱,隋爸早已入睡,还真的递了一瓶维生素给了隋玉,只是原本橘色的药片却都是白色,没有鲜艳的外衣,一看就苦的不行:“刚才是不是又呕血了,这周等常安周六去练跆拳道的时候,你跟我再去趟医院,感觉这药都已经没什么作用了,我就只装了三十片这里面,剂量你都记着,按时吃听,到了吗?”

“哎呀,我知道了妈,我不是小孩了。”

母亲的手掌贴在他的脸颊,和常安的触觉的一样,独属于女性温暖又柔软的触觉,指节无比纤细,贴着他的眼睑细细磨蹭:“知道不是小孩了,就别再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常安敏感,我也不想听。”

月亮走下寂寞的街道,晚饭路过墨绿的瓶口,吹散了醉汉迷惘的神经线,002坐在隋玉家楼下看着远处那个摇摇晃晃握着酒瓶的男人觉得自己和他同样无处可去,他该去找夏常安,他知道自己被所隋玉创造的意义就是夏常安。
可他也知道那个人此刻应该是站在隋玉身边的,而自己离开了隋玉,不留只言片语的,他不想在见到隋玉,他只渴望远离这个创造自己的人,越远越好。

哪怕有些东西根深蒂固。

这天夏常安留的有点晚,等到更衣间里已经空出来的以后,他才把早已浸湿的发带给取掉,沿途往更衣室去,断断续续的衣带也解开,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更衣室里的柜子都成排两座,门口会被第一排的衣柜挡住视线,所以他进门把门把带上锁往里走,才发现有一个人坐在自己衣柜前,椅子很矮,他弓着脊背,修长的双腿有些委屈的卷缩在椅子和柜门之间那点窄小的空间。

白色的外套,帽兜戴起来,完完全全遮掩了他的发色的面孔,只是这背影太熟悉,所以哪怕是这样,常安也能一瞬间就认出来是谁,只是他有些不确定,那声隋玉却怎么也不敢叫出口,也不晓得是这件上衣太过陌生,还是太诡异的第六感作祟。

“夏常安。”
没有起伏,那么波澜不惊,从小隋玉叫他的名字都会在短短三个字里包含太多不一样的情绪,却永远不会这么无关痛痒,常安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啊,他根本就不懂得如何把情感融入言语,这对他来说是个伪命题。

要确定他到底是什么,着很容易,常安走到他身边去,翻转手背轻轻在他脖颈处仅停留了一秒便移开,然后心里有数,他没有脉搏,没有体温,胸口没有起伏,他眨眼的间隙太长。

“谁把你送到这里来,又是谁告诉你我叫夏常安,你如果是冲着我来何必做成隋玉的模样,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不会伤害隋玉,更不会伤害你。”

从那之后他开始频繁的遇上这个人,任何他一个人的时候都有可能,他没有办法对他太过于抗拒,看着那张相似的脸,甚至连一句难听的话都说不出口,对于所有能回答的问题对方也知无不言,无法回答的问题,只是重复那一句我不会伤害你。

这个时候夏常安就觉得自己疯了,甚至觉得他言语里都十足的诚恳。

这两天隋玉只是以为他没睡好,塞了一块芒果果肉进了嘴里,晃了晃翘着的脚踝,心不在的了了一问“你怎么了。”

那句‘是不是没睡好’还合着香甜的汁水囫囵在喉咙里尚未来得及问给他听,对面的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咪手忙脚乱,右手的笔尖在作业本上落下浓黑的墨点,左右水果叉上的果肉摇摇欲坠,他却无心,眼神慌乱躲避的太狼狈,狼狈的漏洞百出。

“常安?你有事没给我讲。”

一个肯定句,日常的牢骚都咽了回去,两个人从小相伴,隋玉在了解他不过了,这个人一定又瞒着自己什么了。

这样的隋玉和那个人太像,他只需要轻轻抿紧嘴唇,然后微微下撇,眉间皱起小小的川字,反正就是丢掉平日里最隋玉的模样,那就连天差地别的气场都变得像那个人。

那个人。
那个突然出现在课时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的那个人,他瞪大了眼睛有些无辜的模样,自己走过去抬手就预备敲在他额头,预备说‘隋玉你又不好好上课’。

弯曲的手指停在半空,还差分毫,那句话的温度陡然冷却,拐了一个弯:“怎么又是你。”他和隋玉哪怕是有着一模一样的面目,却依旧是截然不同的,夏常安会恍惚,却从来不会认错,从来不会认错他的隋玉。

一个似江南水乡温润细致,一个似高山风雪郁坏苍冷。

放下手直径越过,手腕却被扼住,那个人的指尖很凉,不想隋玉,永远都被自己包裹的暖乎乎的,忍不住别过头去看他,穿的太单薄,连自己都穿上厚重的呢子,他却依旧是春夏的外衣。

“你对他也这样?”就连声音都那么相似。

夏常安想说这干你什么事,同一张脸却让他说不出太尖锐的词句,摇了摇头,可以是不一样,也可以是与你无关,回答如何见仁见智。

“可我们才是一类人。”

就连夏常安自己都很纳闷,一类人,自己到底是哪一类人,稳了稳,把慌乱好好藏匿,继续把手里的算式一步一步的解开:“没什么么,我只是这两天又有点失眠了。”

“失眠!”

啊.....真是大惊小怪,只是一个潦草的借口,隋玉却担心他旧疾复发,他不想再看到单薄又脆弱的夏常安,让人胆战心惊,让人如履薄冰。

“你不要紧张,我说的夸张了,大概是季节不好,没什么别的原因。”

一切好像并没有任何的不一样,那个每一次都只出现两三分钟的人没有影响他任何正常的生活轨迹,在神经放松后夏常安便不会把那副充满敌意的面孔再去面对他,并且企图把自己对AI的未知领域都统统在他身上解剖,难得像个孩子一样有些太过于肆意,他自己都无所觉察。

大概是从小都像个哥哥一样永远都进退得宜的照顾着那个比自己更幼稚的隋玉,他只是忘记了,其实这个世界上,一天天长大的并不是只有他自己。


【五】

“你为什么叫002。”

那你得问他了,不过你大概永远都没机会知道了,所以:“我不知道。”

“虽然你不告诉我,但是我还是想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隋玉,所以。”所以你不要再出现在他附近了,“你待不了多久的。”
常安把垃圾袋丢进不可回收的大垃圾箱,没有就留的意思,因为说到底,他都不是对隋玉有利的存在。

夕阳才将将落进山头,钢筋水泥筑建的摩天大楼包裹着大块的隔热玻璃,上面反射的都是夜里欢愉的灯光,欧式的街灯有些年头,黑色的油漆成块掉落露出棕黄的锈迹,灯罩都是厚重的灰尘,里面围困着振翅的飞蛾命不久矣。

002把视线从上面挪下来,很郑重:“我知道只有一个隋玉,但我才是呆的更久的那一个。”隋玉并没有教会他,如何把一句话说的不那么直白。

随即领口被提起来,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推上灯柱,夏常安控制着他的动作,把人困在路灯底下,脸色有些阴沉:“我不知道如何创造一个AI,但我知道如何销毁一个AI。”

“我说过我不会伤害隋玉,更不会伤害你,因为他是创造我的人,你是我存在的意义。”
前半句他说过了很多次,是一种不具备欺骗的隐瞒,因为隋玉给他的程序里从来没有欺骗夏常安这一种说法,002的世界里没有谎言,所以其实从某一个角度来说,他更加毫无防备没有秘密。

而这后半句,大概是永远都不会说出口的缘由,这只是出于自卫的本能,隋玉觉得自己安排的足够妥帖,等国内一切安顿好,他便悄无声息的随着母亲去国外治病,留下父亲在国内继续陪伴着常安,再让002同他一起生活,这样就仿佛自己从未离开过,这样他便不需要害怕,如果我死了,夏常安要怎么办。

活着便回来找他,死了也无人可知,过程动荡忐忑那也只是自己一个人来承受,就让他的夏常安活在美好的象牙塔里,日日夜夜都是好梦。

“夏常安,为什么一个人要创造自己的替代品呢。”

世界太大,生命太短,他只是想在自己可能短暂的生命里,创造足够的快乐,去代替夏常安有限的生命里那些也许可以避免的悲伤,哪怕活得懵懵懂懂,隋玉有两种病,一种痛在身体里搅得天翻地覆血肉模糊,还有一种长年结痂在心脏始终不肯脱落。

他害怕,他太害怕了,他怕极了那个六月的夏常安,哪怕是坐在有电脑有笔墨的书桌前,却也像坐在黄昏时一座空旷的公墓,他想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那样的夏常安从他未来的生活里彻彻底底的抹的一干二净。

被扼住领口的002不需要呼吸,夏常安松开他转身跑进楼里去,他却止不住的觉得好像窒息很久,久违的空气烧的胸腔生疼。

大概再也没有这般巧合的事情了,他喘着粗气脱下鞋子:“隋玉呢?”
隋妈指了指厕所,却没来得及阻止往里去的人,他气势汹汹把门带上锁,吓得埋在脸槽里的隋玉呛了好几口水,万幸把残局都收拾干净,于是面无异色的转过头看着夏常安,整个人斜斜的半靠着槽边:“你吓死我了。”

“你在干嘛?洗漱?怎么不回房间的浴室?”隋玉生怕留下蛛丝马迹,从来都不在自己和常安公用的浴室里解决这些不可见人的秘密。

“刚才看电视,又流鼻血了。”流鼻血真是一个好借口。

然后他只听到常安尾音上调,轻声问了一句:“哦?”然后没有后话整个人被他圈住,从小臂围困,抓住他后背的衣料,把人完全压在弱势的地位,不让他挣扎分毫,唇瓣印上去,没有丝毫停顿伸出舌尖探进他的口腔。

还残留的丝丝血腥气刺激着夏常安的味觉,铁锈的味道变成一跟被锯齿疯狂砍摩的金属线,把整个人的脑内神经拉扯的无限紧绷。

他尝到了隋玉嘴里的味道,然后用自己的嘴唇轻轻摩擦着他的嘴唇,鼻尖抵在他的鼻翼,声音压得很低,刚才那个霸道的夏常安一瞬间就脱了力:“你骗我。”

在遇到之前谁都不会晓得人间有那么多的苦难。

【六】

再给他三天,不要第一天的心惊胆战,也不要第三天的流连忘返。

隋玉把002的秘密告诉了他。
夏常安也把自己遇上002的秘密告诉了他。

在微亮的清晨看着安静的路人,他认出楼底下花坛边上那个白衣服的男孩子是谁,他对上002抬起头的视线,轻轻笑着朝着他招手随后又手背朝他挥了挥手‘你走吧’,然后隋玉好像终于占了理了:“你也瞒着我,咱两扯平了。”

从来没有发现两个人有这么多聊不完的话,从小时候你偷吃糖果到我知道你喜欢我很久,所有的过往都被事无巨细的翻出来聊了好久好久,从天际泛着鱼白知道傍晚月光下大胆的呼吸的随意的风。

夏常安分了一只耳机给他,手指在窗沿边上跟着节奏轻轻敲打,嘴里低声合着曲里的歌词:

我孤独的声音飘零一地
细看不是花絮是点点泪滴
爱是颗星在现实的光海里
低头想找你却只剩倒影

本质都只是活在各自的命途中,谁也无法拯救谁,他送他们坐上南去的飞机,看着狭长的机尾在天空留下微不可见的航线,他说我等你回来,在长久的苦难里这样的温情,已然是苍白岁月里的灿烂底色,彼此再也没有怨怼。

隋玉薄荷味道的洗发水,干干净净的白球鞋,墨绿色的手机壳,脖颈出肥皂的清香,被记忆擦了一遍又一遍,温柔的,清晰明了着,隋玉骑上单车的动作是用脚背勾起踏板,隋玉脚步声缓慢轻巧,隋玉笑起来的样子,挺拔的背都开始渐渐的与你重叠。

对于夏常安来说,我喜欢你这句话,到如今仅只有唯一一种表达方式,就是把自己的渐渐活成了你的样子。

该死的回忆拉长千万里
全是想你。


后续:

南来的雀儿占领天边的电线像参差的音符,萨摩耶慢悠悠的甩着尾巴像年迈的老人,银杏挥了挥手把风送去放学后的常安身边,树根里都飘着泥土香,接二连三的单车呼啸而过,公路没有尽头,蜿蜒着要去到天涯海角。

小区楼前的路灯还是锈迹斑斑坐落在那里,他起初以为他没看清楚,或者是早已不知去向的002打算回来履行隋玉的约定,他拽着明明白白的思念却始终不敢再往前在走一步。

那边的人穿着浅蓝色牛仔衬衣,衣摆飞过了山坡有些婆娑,手里提着的挎包拍打着裤缝,他嘴角有笑就一定不是那个人,然后他开口叫那个名字:“常安。”

阳光很忙,忙着照亮世界每一个角落。
云朵很忙,忙着四处游动渲染天际线。
暖风很忙,忙着安抚所有的九转愁肠。

常安很忙,忙着在最适合上演久别重逢的时候重新遇上他的隋玉。
隋玉很忙,忙着以他的常安为终点风尘仆仆把归来一一讲予他听。

不顾桃飘与杏落,念念不忘是为的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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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小的加个戏
原本是有短篇准备416发的,也就是明天,因为一些原因看了星河微博的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才会在提前一天在415发这一篇文。

你们还记得《趁》吗,我的第一个w字短篇,就是去年416发的,《谁》就是今年的,我从不给别人写生贺文,我只给我自己写(傲娇脸)


看看这样的单字短篇我到最后能写多少字吧。



就这样吧,生日前一天来着姨妈疯狂洗衣服,生日当天要补七个小时的英语,生日之后第一天就要早早起床去西安。

为了安慰我希望你们夸好看谢谢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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